数树

芬格尔看着手机里狗仔小弟发来的一组照片看了好久了。

这组照片本来是要传到守夜人论坛的，后来狗仔先发给芬格尔看了看，狗仔标题和正文都想好了，就等他给自己提一点“建设性”意见。

芬格尔本来在网上用QQ隔着远洋撩中国妹子来着，就打算随便糊弄这小弟两句，结果自己一看到照片倒是愣了。

照片上的人是他的室友，依旧穿着平常休闲的T恤衫，牛仔裤，头发乱乱的，手里抱着一袋面包，嘴里还啃着半块，看起来饿极了的样，其实路明非平时都这个样，学院里的学生也看惯了S级这点儿郎当的样子但是这组照片的亮点并不是路明非，而是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平时盘起来的淡金色长发是披在肩膀上的，她穿着一件雪白素雅的棉布裙子，眼神看起来都没有平时冷漠了，虽然也谈不上热情吧。她站在路明非旁边，两个人似乎是在一起走路，看起来路明非的眼睛盯在他的面包上，女孩也没有看路明非而是在往一边看。

可以说是非常没有默契感了，芬格尔都在心里为自己师弟惋惜了。

翻到后面几张，有一张零居然把手摆在路明非的背上，看起来很是亲近，路明非倒是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可以啊师弟，厉害厉害。芬格尔欣慰地点了点头。

芬格尔想了想，发消息给狗仔小弟。

“兄弟厉害啊，抓拍这组照片够劲爆。”

“嘿嘿嘿部长过奖了，我正打算用这个搞个大新闻。”

“唉，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急。年轻人就是比较浮躁，你这样可干不了大事。”

“哦？部长的意思？”

“你现在发布这些出去，最多只能火一阵子对不对？关于我们S级的八卦多了去了，层出不穷。有句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那小弟是个美国人，也不懂什么中国文化，倒是类似段子看过过一点，想了半天就发了一句话过去。

“……一代更比一代浪？”

“……兄弟你得好好学习了，下一句是前浪死在沙滩上。”

要是路明非看到芬格尔这么说，估计也要吐槽他误人子弟了。

“原来如此，部长真是精通中国文化，我还得和部长好好学习一下。”

“呵呵，你这么说就客气客气了，我劝你先把这照片留着，等到一个时机，你再发出去。我到时找准时机告诉你什么时候发，让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小弟也不懂部长用的谚语什么意思，反正感觉不明觉厉，觉得得到部长的赏识，高兴得不得了。

“好的！谢谢部长的提醒！”

“客气客气，以后我好好提拔提拔你。”

发完这条消息芬格尔就坐起来看了看自家师弟，想着用什么工作去让那个小弟忙得忘掉照片这茬。

当路明非打算出门时，芬格尔伸手拦住了他。

“干嘛呢？”路明非抬头看芬格尔，看见对方那一脸坏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师弟且慢，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我靠你说话越来越有中国味了，我一中国人都没你这么文绉绉的。”路明非挠挠头，老实回答道：“零让我出去请她吃饭。”

芬格尔脸上坏笑更浓了，伸手拍拍路明非肩膀，说：“师弟可以的啊，你说说和她去吃了多少次饭了，难不成师弟你猛然觉醒决定攻略冰山女孩了？”

“去你的，你师弟还是单身狗一条呢，少来戳我痛处。”路明非没什么好气。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说说，人家那么冰冷的性格，一次又一次约你吃饭，你就真的是当她想吃饭？”芬格尔点点路明非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路明非听芬格尔这么一说，反倒认真想了想，半天才说：“我还请她吃完了帮我做作业，如果作业难度大就加倍请客来着。”

“你们就……没什么亲密接触之类的发展？”

“哪有啊？可能就上次我吃东西太急差点噎死她给我拍了拍背。”路明非似乎想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她还用的格斗术那个力道拍我，我真的差点没挂了。”

芬格尔想起那张照片，嘴角微微抽搐。

“……师弟你真傻还是装的呢？我都看出……”

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穿了一两年的几百块的运动鞋，鞋边都磨得挺旧了。要是学院里其他人知道零会约他们出去吃饭，肯定会好好地打扮一番，彰显自己高富帅的魅力，而不是像自己就这样穿着就出去了。

“我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我目前没那么想。你看我这么一条废材，何德何能能让人家冰山小女王喜欢我，难不成对方看中我的蠢？”

“你还真别说，现在有的女孩子真的就挺喜欢那些傻帽的，傻帽好骗嘛。我觉得师弟你还傻得挺可爱的。”芬格尔打量了一下路明非，提出了中肯的意见，“如果我能变个性什么的，我说不定会让你脱离单身苦海，可是师兄我无能为力啊，我还是更喜欢性感辣妹。”

路明非差点被芬格尔气笑了，他说：“那还真的谢谢你啦，好了好了，我要出去了别拦我。”

芬格尔本来还想说什么，路明非一下就转出去了，人一下就跑没影了，说都不让自己多说一句。

芬格尔转头去看走廊上路明非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多少红颜爱傻逼，可惜傻逼不珍惜啊，师弟你可长点心吧，和你师兄我一个傻逼样难怪现在都是单身狗。”

不过芬格尔也清楚这人傻逼透顶了的，现在心里都只有他师姐，其他女孩的好他不是看不到，只是当时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那个女孩把他拽出来，以后他即使什么都有可是就还是记得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孩把他拽出来的样子。

不过要是自己，估计和他一个样。这么一想还是觉得自己操心太多了。

下雨了。

这夏日的大雨来得突然，也来得激烈，雨水形成巨大的雨幕，雨中只能模糊看见有学生在奔跑，有人在躲雨。

零在约定地点等路明非，她在等待时一直盯着天空看雨。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情。

以前她也是常常在等一个人的，无论下不下雨都喜欢一边看天空一边等那个人回来。

那时她才刚刚和零号来到中国。她其实也不知道零号下一步什么打算，他们在寒冬中沿着铁轨走来北京，零号这个计划真的很神经病，但是在零实在走不动时零号会背起他走。

虽然那时她已经不叫雷娜塔了，虽然是零号自己这样说的，可是零号有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喊她雷娜塔。发现喊错了之后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懊恼半天。

零号在北京郊区租了一间小房子，虽然他身上带了很多钱，可是他似乎不太喜欢市中心，所以选了这郊区住下，和雷娜塔一起住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通常都是雷娜塔待在家里，零号早上出去晚上又回来，她也不知道零号去做什么，她也不会问，零号给她买了很多书在家里，让她过得不会那么无聊。

但是雷娜塔的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无论零号给她买多少书她都能迅速看完，所以家里的书倒是越来越多，到了后来雷娜塔的房间都快放不下了。

除了看书，雷娜塔最喜欢的就是去阳台上看天空，或者往下看找寻零号的身影。等着他回家。

零号一般都会在黄昏时回来，带着吃的或者他觉得好玩的东西带给雷娜塔，然后和雷娜塔聊聊一些好玩的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有次零号喝醉酒回来，门敲得咚咚咚响，雷娜塔去开门，看见零号一下就倒在地上了，还一直打酒嗝，雷娜塔拉都拉不动他，越拉他还越在原地打滚说不要动我了，活像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在地上打滚求父母买自己心爱的玩具。

零号有时真的像个小孩子，可是他发狠起来却让任何人都畏惧，有时你会觉得和他亲近。但是实际上他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他会把自己同他们隔开，隔得很远。

雷娜塔觉得自己即使认识零号这么久，也没能弄懂零号一点点。

本来零号这天回来晚了，还是醉酒，她是有一点生气的，可是当她看见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地上的零号，心里还是觉得软下来了，零号抱住自己的双臂，把头埋进怀里，似乎在发抖。

雷娜塔渐渐觉得不对头，她趴下去看零号，他抖得厉害，好像很冷。

于是她抱来被子给零号盖上，零号依旧在发抖。雷娜塔抱着佐罗坐在他旁边守着他。

难道是发烧了？雷娜塔伸手去碰零号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而且像零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烧呢？那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因为一直盯着零号，所以过了半天雷娜塔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忘了开灯这件事，她走过去把灯打开，然后又坐回零号的身边。

这时她才仔细看到零号此刻的样子，他头发搞得很乱，不知怎么弄得自己的身上那件长风衣也破了，不过零号向来不在乎这些。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很是狼狈，脸因为酒精的缘故非常红，眉头紧锁，嘴里还一直嘟哝着什么。

雷娜塔俯身下去将靠近零号的嘴，想听清楚零号在说什么，她柔顺的金色长发落在零号的脸上，挠得他挺痒。

零号似乎在做梦，一下醒来，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他看见雷娜塔，笑了起来，雷娜塔想如果零号有酒窝，那么他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了，此刻的他笑起来完全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看到开心的玩具就会咯咯地笑个不停，眼睛里就好像落满星星，一闪一闪。

他伸手去抚摸雷娜塔的头发，手掌转移到她的头顶，又摸了摸，然后又傻笑起来。

“晚上好，我的小雷娜塔。”他笑更加开心了，看起来就像个小傻子。

雷娜塔又想起黑天鹅港湾小海豹的那个眼神，她说：“晚上好啊。”

零号并未回应她，而是又睡了过去，一会儿雷娜塔就听到零号均匀的呼吸声了。

雷娜塔也有点困了，索性抱着佐罗就坐在地板上靠着零号的后背，慢慢沉入梦乡了。

梦里她梦到自己在零号的背上，他背着自己沿着铁轨走在寒冬之中，他样子很生气，似乎在说什么。男孩的声音从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就叫零，你是我的东西，就用我的名字！”

“如果非要爱什么才能让你有信心活下去，不如爱我好了！”

“我就算出卖你，也一定是为了交换很大价值的东西！”

“人渣！”

梦里她不再哭泣，她只觉得只要有零号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雷娜塔醒来时发现零号已经不在了，不过他的那件破风衣被他盖在雷娜塔身上了，雷娜塔四处看了看都没有看到零号的身影。

本来以为零号就和以前一样，老时间自然会回来，可是这次他又失约了。

零号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雷娜塔还是没有看见零号的身影。

她就一直坐在阳台那里等着零号，从清晨到黄昏，白天到夜晚，晴天到大雨。

第四天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大雨倾盆了，新闻里说已经发布了暴雨预警，可是雷娜塔还是没有一点零号的消息。

她就一直抱着她的佐罗等着。

其实她有点害怕。担心零号出了什么事，但是那个人可是零号，他可是把自己从黑天鹅港带出来的人，他创造了很多奇迹，他是雷娜塔见过最神奇的人。

他也是雷娜塔最重要的人。

可是现在他都没有一点消息。

雷娜塔突然想起爸爸妈妈，她想起自己是被抛弃的。零号会不会也不要自己了？

可能是自己对他没什么帮助？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他玩腻了带小孩的游戏。终于不耐烦了，零号的性格即使真的这样做也不奇怪，他太像个小孩。三分钟热度这一点也像小孩。

可是雷娜塔害怕这种假设，她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难受，心里空了一大块。空缺的一大块里全都是关于零号的，零号生气的样子，零号开心的样子，零号学小海豹叫的样子，零号愤怒地骂娘的样子……

她很想零号，也很惧怕自己又一次被抛弃，她把怀里的佐罗抱紧，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雨声很大，所以雷娜塔没有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一双手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雷娜塔没有说话。

零号本来想看看这小丫头是什么表情的，突然他感觉到了捂住雷娜塔的眼睛的手被什么温暖的液体给打湿了。

他把手收了回来，看了看掌心。

从背后看雷娜塔，她抱着佐罗，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零号知道她为什么发抖。

于是下一秒，他就抱住了这个女孩，他虽然想这样安慰她，但是嘴上还在说坏话，他说：“别哭啊！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到你哭了，很丑的！再哭就把你丢下咯！”

“知道了。”雷娜塔用手擦了擦眼睛。

于是零号便松开了她，叹了口气，他对雷娜塔说：“零，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这次他倒是没有喊她雷娜塔了。

零看见雨幕之中一个身影向她跑来。身影越近，那人的面容就越加清楚，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路明非终于跑到了屋檐下，他一跑停下就剧烈地咳嗽，此刻的他也是非常狼狈，浑身湿透，T恤和牛仔裤都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鞋里只要用力压一压就能挤出很多水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说：“我靠，老子刚一出门就下雨，老天爷你玩我呢？”

半响他才发觉零站在他旁边看他，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掏出手机看时间是否迟到。

“你没迟到，不过我看你这样子最好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对，对不起啊。”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用手一捏，果然很多水滴在地上，这样子也是没法请零吃东西了。

零没说话。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觉得场面一度很尴尬。其实他都不太知道怎么同零说话，即使同为三无属性，师兄楚子航也有一个专门针对路明非的八卦开关，只要一打开，就和路明非说个不停，让路明非有时都想师兄这么八婆的一面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一定是跌破眼镜了。但是零不同，这个女孩给人感觉冰冷，你会觉得她是一把锋利又制作精美的匕首，危险又迷人，但你又不能靠近她分毫。

但这把匕首是因为路明非才出现的，如果不是以前的相遇，她可能会是个普通的女孩，当然依旧漂亮，性格也开朗。然而这前提是她得离开黑天鹅港，没有那次相遇，女孩也不会活到现在。

可惜路明非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END

时间线在龙二之后，龙三之前。

这篇送给 @余洛iro ，双节快乐！ଘ(੭ˊᵕˋ)੭*